没有消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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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土生土长的景德镇人,在70余的人生岁月中,始终没有离开昌江河,也正是在我这代人当中,经历了景德镇解放、对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改造、文革和改革开放,景德镇陶瓷的发展,也走过了不少兴兴衰衰随着岁月的流逝,解放以前,那些有关陶瓷的往事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一段陶瓷历史的碎片逐渐走向消逝凭着记忆和我对有关人员的走访,断断续续地整理了一些有关景德镇陶瓷或民俗方面的文章,并于今结集出版了《昌南旧韵》,以铅字的形式,留住即将消逝的记忆c曹时生古怪的窑名鸿永景德镇陶瓷艺术馆资讯:镇上的柴窑从明代逐渐兴起,为烧制瓷器的主要窑炉20世纪代后,镇上大批煤窑、隧道窑投入运行从此,火的艺术渐渐走出柴窑大门如今,只有古窑瓷厂还有象征性的柴窑展现在世人面前镇上的百座柴窑在历史的长河中,有的被岁月吞噬,有的被战争毁灭,有的人为荒置一旁解放前夕,全镇仅有8座柴窑在烧瓷百余座柴窑至今已是消失贻尽,而窑名还残存在老辈人的记忆中说到窑名,老镇巴佬甚觉稀奇古怪而惹人一笑有的窑名过于简洁,如什么左窑、右窑、东窑、西窑、南窑、北窑之类有的以鸟兽取名,就不知何意,如鸡头窑、鹭鸶窑、磨鹰窑、蛤蟆窑、蚌壳窑等还有不少窑名,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如马栏里窑、人命窑、烟头下窑、芒槌窑、蛮子窑、桥得脑窑等据一代一代的窑工流传,有的窑名看似荒唐可笑,但多少有点缘故。

位于迎祥弄的欠板窑,据传说,该窑是业主东借西扯弄来钱建造的待窑建成,窑主是欠了一屁股债当地方言,把欠债习惯说成欠欠板板,所以知情者开玩笑对窑主言道:这窑可叫做欠板窑久而久之,欠板窑被叫响!当然,欠板窑还有一个正名,称作健班窑位于大花园下横弄有座窑叫做青山窑,让人诧异的是,还有个别名称之炮打咯窑这窑的别名实在另类、刺耳据传,首任窑主为一件小事与他人发生口角,他人在气头上怒骂窑主新建的窑是炮打咯窑而窑主也不介意,听之任之时间长了,就有不少人跟着脱口而出把青山窑说成炮打咯窑还有一说是,新窑建成后,不料初烧不利,倒了几次窑窑主恼火地用当地骂人口头语诅咒是炮打咯窑不管这窑名来历如何,但这座窑有青山窑和炮打咯窑两个名称属实位于观音岭有座叫观音岭窑。

该窑窑主冯曹氏,是千百来,镇上唯一执掌烧做两行的女性老板冯曹氏外号半节观音有人说,观音岭窑窑名是根据半节观音而来;也有人说,观音岭窑是依据坐落地点而得名,因窑有此名而后才有冯曹氏半节观音的外号在旧时,建座柴窑得有一定数量资金拥有柴窑,即使一座柴窑,你在瓷业界就有一席之地如果拥有两座以上柴窑,那就是垄断瓷器命脉的主宰,可牵一发而动全局可见柴窑的重要性以及在人们心中的分量而让人不可理喻的是,一个代表权势、富有、声望、名气的柴窑,为何取些怪异、别扭、粗俗,甚至晦气的窑名有不少柴窑几经易主,但仍沿袭原窑名而不换名老辈人都清楚,旧时的瓷号、商号、店铺,在冠名时字斟名酌,力求富贵、吉祥、高雅、响亮逝去的岁月往往留给我们许许多多的谜团,窑名也是如此破瓷店与挑步担破瓷店,雅名洲店,因店面全部集中在黄家洲,故称洲店经营者被人称洲佬。

当然,这洲佬,也非贬意,而是镇上人习称,就如搞彩绘的称红店佬,窑工称窑里佬,坯房工人则称坯房佬如此而已黄家洲东至何家洼西端,西至沿江东路,长120米,宽1.9米,以前此地是一片沙洲提到黄家洲,那是赫赫有名民国间,根据真实的素材,曾有七字句说唱本《三打王家洲》流行于世它反映了清朝苏湖会馆和首领欲霸占洲地,建房收租,引起洲佬不满,从而爆发了洲佬反会馆反官府的斗争旧时的瓷器按质量标准定为:青货、色货、次色、脚货(又称烂散或破烂瓷)四级,类于现在的一、二、三级和等外品黄家洲在清代就设有洲店,只有极少数都昌籍人在经营,说是店其实就是地摊,卖的全是破烂瓷直到洲佬抗租胜利后,洲佬摆的地摊开始改变为竹棚,后陆续发展到板屋开洲店的人也越来越多洲店按其资本和经营品种分为两类第一类为上洲店帮,民国时,大约二三十家,这些洲店资本较雄厚,经营的是优质瓷;第二类为下洲店帮,这些洲店资金短缺,借东扯西向窑户家购些破烂瓷,作点加工修补再出售下洲店帮有三四百家为了生存,为了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还成立了行帮组织,其机构取个俗不可耐、令人窃笑的名称破碗公所下洲店帮的洲佬实质就是苦力者,他们肩背洲篮上窑户家购来破烂瓷后,回到家中就要全面加工修补加工和修补方法也较简单,缺了边的盘、碗、钵,用红磨石磨平;瓷器粘有碎瓷片或渣淬就用火镰刀凿下铲平;碗、盘边的裂缝用石灰拌桐油补平,再在表面涂白洲店卖的破烂瓷,购买者多是邻近县、乡的农村人,对产瓷的景德镇市民来说,极少有人问津一个新的行当适时产生了,这就是老百姓称之的卖步担卖步担者都是无业者,有失业工人,有窑户破产者,有经商倒闭户,有城市贫民,也有极少数农民他们这些人架起了洲店与周边省、市(尤其是乡村)搞活瓷器流通的桥梁(准确说是破烂瓷的流通)卖破烂瓷的洲佬,只是混碗饭吃,卖步担人更是生活在最底层绝大部分洲店对来店赊瓷的卖步担者决不会拒之门外还有卖步担的人为省点加工费自己学做破瓷修补活,他们在窑户老板家以低价购来脚货,品种以碗、茶壶、针匙(勺子)等日用瓷为主脚货买回来中,要做一番修补,如打磨、粘合他们用油石灰(石膏拌桐油)将豁口裂缝补平,补到一定程度再装篮当然,这种简单的修补不能经久,一旦油石灰脱落就原形毕露卖步担人多数是结伴而行,数十人合伙搭一船前往安庆、芜湖,甚至南京也有人推车挑担徒步在省内弋阳、贵溪等地销售,个别因实在不能远行,只好在本地穿街走巷兜圈,这无非是江边卖水,弄个弄牙钱卖步担的人坐在一起聊天,对于销往地点,搭什么船,行驶路线无不涉及他们喝着廉价的平烧酒,嘴里嘎蹦着炒豆,时而忧郁,时而放声大笑,此时此刻,他们似乎忘记了卖步担途中的凶险和艰辛他们常常走安徽安庆、芜湖等地,时间多则月余,少则20天如到时不见亲人归,卖步担的亲属那是个个愁肠百结,焦躁不安是啊!能不叫亲属担心吗?满载人和瓷器的一叶小舟闯鄱阳湖穿长江,沉舟人亡的事常有发生望眼欲穿望到亲人回,卖步担的人除去途中花销,所剩无几,能买到一斗大米,就算赚头,随着瓷业生产合作社的建立,洲佬和卖步担的失业者纷纷走上合作化的道路稍纵即逝富家窑史载,从至,据不完全统计,景德镇有柴窑112座有了柴窑,在经济和技术上就能成为垄断瓷器命脉的主宰富家窑没有排名112座柴窑中,为什么榜上无名?因为富家窑消失得太快太早,虽有过短暂的辉煌,但它仅是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在长的长辈人脑海里不会留下深刻印象富家窑位于刘家弄,上世纪代就破产倒闭富家窑业主曹氏,在光绪十六,还是9岁的他,告别寡母离开家乡都昌芗溪乡,一路啼哭跟随族人来到景德镇。

此人先到槎窑后到柴窑学徒近的苦熬磨砺,终于成为拥有一座柴窑两座坯房的中等窑户由于在后来的生产管理中,不尊重科学技术,不注重管理,用人失误,一发不可收拾地走向绝境,富家窑宣布破产倒闭窑主曹某变卖柴窑坯房和一些生产工具还抵债不够,只好在人行道上摆上小地摊,弄点香烛、草纸为生,曹某携妻子回到阔别40余载的老家都昌乡下务农提到富家窑,知情的老者以及曹氏后人不胜感慨叹惜他们说,富家窑业主曹氏为人忠厚老实,甚至可说胆小怯懦,任其一位远房亲戚摆布,仰人鼻息而生存这个远房亲戚有点来头,利用手中的一点小权势,操纵制约富家窑的生产经营和管理为了提高出窑率,牟求高额利润,任意将窑身拉长,严重违背科学原理镇上的柴窑,历史悠久,窑身的结构是数百瓷业工人的经验积累在改窑时,有不少老窑工提出质疑和劝阻,理由是,窑弄太长,火势难以蔓延到窑尾,后面的瓷器会烧嫩;硬性加强火势,如过急过猛,火头会迅速从烟囱里窜出。

而前面的匣钵会软化而支撑不住,容易倒窑(匣钵倒塌),合理而诚恳的建议没有被采纳从改窑弄起,教训接踵而来,不是倒窑(倒一路或几路匣钵),就是烧出来的瓷器太次,可说是青货没有,色货少见,脚货普遍青、色、脚货相当于现在的一级、二级、等外瓷富家窑在用人方面也存在很大的过错,柴窑把桩师傅原是槎窑把桩师傅柴窑和槎窑的把桩在技术上有很大差异,业主曹某在槎窑和柴窑干过多,深知这个浅显的道理,但由于是那个有权势的亲戚推荐而来,不得不屈从惨淡经营的富家窑由于经常倒窑,开始举债维持残局原材料只要便宜一概收下坯房用的南墩、釉果、高梁和窑具匣钵都是烧瓷的重要材料,而富家窑业主尽捡便宜的购进,从而导致了恶性循环。

科学技术哪能愚弄?产品质量哪能掺假?这样的怪窑,这样的原材料,这样的把桩师傅,富家窑想烧好简直是天方夜谭,富家窑在一次烧炼中,全窑倒塌,满窑破匣、瓷片、瓷坨,创造了当时窑业界一大奇观(全窑倒的情况罕见)这满窑瓷器绝大部分是富窑自己坯房生产的,一切损失由自家负担,奄奄一息的富家窑终于走到了尽头。

富家窑的破产倒闭既有社会原因、外界原因,更有不可推卸的自身原因一个20世纪代的私有生产厂家犯下了一个低级得让人不敢相信的错误,这就是对生产管理和生产技术的无视和淡薄(本文摘自曹时生的《昌南旧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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