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景德镇人:以陶瓷之名退居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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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这个地方的奇特就在于“本地人很躁动,外来人却求平静”我们采访了来自北京、上海和广州的“新景德镇人”,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退而隐居此处,但陶瓷都是离不开的注脚在景德镇这个地方,一切都与瓷器有关来自北京、上海和广州的新景德镇人,有的是为了学习陶瓷制作技艺,有的则纯粹向往过一种无人打扰的生活我们虽不知道这些“隐士”是否找到了自己当初想要的东西,但至少他们有勇气迈出远离都市的第一步在采访过程中,我们受到了学者涂子贺以及景德镇当地著名画家石明辉的热情接待涂子贺认为,景德镇这个地方的奇特就在于“本地人很躁动,外来人却求平静”他告诉《外滩画报》,在景德镇的外来人口中,有很多藏龙卧虎之士,他们常住于此,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看似每天没有做什么,却也许有着大作为他们不奢求别人的理解,也不屑于对外人解释”其实这些所谓的隐士也并非不谙世故,更不是看破红尘,只是他们更愿意寻求一片无人打扰的净土,安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希望用自己的力量传承陶瓷艺术至于外界是否知道他们的名字,则显得不再重要,因为他们已然从陶瓷中获得了满足与快乐李玉端:艺术圈的现代派宅男李玉端递给我一本他的作品画册,封面是一堆粉红色的大脑状物质从断裂的飞机残骸中流出来,我有种被电了一下的感觉与李玉端的初次见面是在他位于景德镇的家里,这里也是他的工作室,偌大的客厅摆满了已完成或者进行中的作品:陶瓷骷髅头、诡异的裸体男子、睡在云端的猪——气氛有一点点阴冷然而李玉端本人看似和其作品的气质毫无关系,他身着海魂衫加牛仔裤,说话嗓门大,开一辆吉普车,车里的音乐是窦唯的《山河水》因为在北京艺术圈混迹多,李玉端的贵州口音并不是很重,感觉倒是像北京来的摇滚音乐人我们坐在餐厅里的一张陶瓷桌边聊了起来,这张陶瓷桌也是他的作品,上面印着毛主席头像,边缘处还雕刻了四个大字:“中国餐桌”有个日子李玉端记得很清楚,9月28日,他第一次来到景德镇,之后就再也没有打算离开从早期在贵州大学当老师,到后来在北京玩艺术,甚至和朋友一起开饭店,李玉端称过去的日子“一直处于一种没睡醒的状态”其实李玉端并非像他说的那样浑浑噩噩,尤其是至在北京期间,他的陶瓷雕塑已经在艺术圈小有名气,同时还和另外两个老乡成功经营着“三个贵州人”饭店从贵州来到北京,环境改变导致了意识的落差,因此李玉端的作品中常常充斥幽暗潮湿的气息,与其他一些用陶瓷做作品的艺术家不同,他从自身的生命体验进入,用陶瓷的脆弱特质表达像梦一般易碎的情感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常有一些很敏感的题材,比如用红色骰子组成的人脑,带有黑色幽默意味的陶瓷头骨,以及有些暧昧甚至情色意味的人体展示李玉端也并不避讳外界对于自己作品情色化的解读,他认为作品中的不安可能来自于童的阴影“我现在想想还会有点后怕,小时候真是什么都敢玩,好几次差点命都没了,那种不安的情绪可能反映在我的作品里了”李玉端给自己点上一支“黄金叶”抽了一口,“我现在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还要‘神游’好长时间才能睡着”因为作品中需要用到陶瓷,李玉端在两个朋友的建议下来景德镇玩“刚开始我还是比较抵触这个地方的”李玉端告诉我们,“我是个很自闭、好恶感强、不喜欢交际、易怒的人,所以要我改变一个想法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在反复来了几次景德镇之后,李玉端慢慢产生了把家搬到这里的想法,北京艺术圈的浮躁让他感到厌倦,而景德镇这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让他有更好的创作环境,同时也有更悠闲的生活方式“来到这儿以后,我突然有种‘醒了’的感觉”李玉端说,“我现在每天7点左右起床去买菜,一日三餐都自己做一般上午我都会很严肃,不怎么说话,到了晚上才有精神”在朋友们的眼中,李玉端厨艺了得,是个埋伏在艺术圈里的厨子《中国陶瓷》杂志主编陈琴告诉我们,“他做豆腐特别拿手,我们都爱来他家蹭饭”一壶茶一盒烟,李玉端就可以在工作室里待一天,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现代派宅男”然而和当下宅男不同的是,李玉端几乎从不使用网络,他调侃说自己对电脑一窍不通,打字都是用两根拇指如果不是在工作室,李玉端就有可能是去钓鱼了,那是他继雕塑之外的第二长项“我钓鱼的经验已经有十几了,贵州、广西、云南甚至北京周边的水库都被我钓遍了”李玉端认为,钓鱼对他来说是个既伤感又享受的过程,他有的时候可以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一住就是一星期,享受那种寂寞又平静的心情“有一次,我一个人坐在湖边,金黄色的夕阳洒在湖面上,水上的倒影干干净净,那幅画面美极了,如果再配上巴赫的协奏曲的话,我恨不得在这儿结束自己的生命。

”除了每还要回贵州大学上一个月的课,李玉端现在几乎很少离开景德镇,顶多有时候为了展览的事跑几趟北京“我至少还要在这儿住好几”李玉端说,他甚至还准备在景德镇开个饭店,名字都想好了,叫“和为贵”周涌森:三宝村里埋头造艺周涌森喜欢别人叫他“大渔”,他说自己永远都是个大三学生,永远都毕不了业这话也许是说他对于艺术的追求永远得不到满足所以,同样是为了艺术,为了学习陶瓷制作技艺,周涌森把自己的家从上海搬到了景德镇,这个过程只用了一个星期。

轻的时候,大渔曾经在广州创业,之后因为对艺术的喜爱来到上海搞雕塑创作,因为小时候有国画的功底,又有触类旁通的艺术天赋,很快就在雕塑艺术方面确立了自己的风格前几大渔在上海有自己的画廊,宜兴还有一个工作室,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大渔正式决定告别大城市的生活,在景德镇安家,他觉得要是想学纯粹的陶艺还是得来这儿“一切都很顺利”大渔形容搬家的过程,“我搞了个集装箱,把家里的东西全搬来了看房也很快,看的第一栋房子就是这儿,当时就拍板定下来了,租约十”而吸引大渔住在这里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隔壁的敲泥匠“你听,那敲泥的声音多有节奏,多好听”大渔的家在景德镇的三宝村里,就在村委会的对面“每天晚上7点,这儿有一帮老太太跳舞,音乐声大得很,我在家里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她们相当准时”三宝村的路不通车,如果没有私家车很不方便,大渔把他在上海开的车也一起带了过来他住的地方风景很美,房子后面就是一片田园,有山有水美中不足的是他家的大门正对村里的公厕——那种水泥墙上用红笔写着“男”、“女”两个大字的简陋茅厕大渔的房子是一栋三层小楼,带一个地下室和小院子他开玩笑说,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像是被日本鬼子抢劫了“当时的业主想把这栋房子卖给我,开价17万,我没买,签了的租约,结果装修什么的却花了20万”大渔说,装修时他和家人住在酒店里,一住就是9个月“在决定搬到景德镇的时候,我就马上把上海的房子出租了,既然决定了要来我就特别果断,因为不想给自己留后路”经过9个月大张旗鼓的装修,大渔把自己的家改造成了一个像艺术博物馆一样的地方地下室是烧窑的作坊和仓库,一楼是一个很大的客厅,五颜六色的艺术作品摆得满坑满谷,大花布铺在沙发上,颇有几分北京798的范儿门口的院子里,大渔还开辟了一个池塘,里面养上几条小鱼,“以后也许还会种些其他什么蔬菜,搞个自留地”大渔的工作室在三宝路上,一个像职工宿舍似的小楼里,旁边就是据说常有领导光顾的饭店,蓝色招牌上有三个醒目的大字:甲鱼城大渔说:“甲鱼城的老板人不错,有一春节我没回家,他看我一个人过挺寂寞的,请我去他家吃夜饭不过他说看不懂我的作品”大渔告诉我们,本来他的下一站是去印度学石雕,但是现在打算就扎根在景德镇了“陶瓷的世界博大精深,能把这一门艺术学精就不容易了景德镇有很多很厉害的手艺人,但是他们不会教你,也不知道怎么教你,所以就只能自己研究,这个过程很有趣,也很折磨人好比以前我不知道烧窑的时候温度要一度一度地上调,泥要放上两三个月等它‘长毛’之后再用,而且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烧窑温度,这都是我经历了好多次失败才学到的经验”有一次大渔烧窑烧到凌晨3点半,差一点点就要成功的时候,突然出了问题,导致一整窑的瓷器报废,他一气之下写了张纸条给老婆:老子再也不干了!当然,大渔没有真正放弃,他在景德镇留了下来,并且和当地的村民都混熟了“村委会老想让我把门口的公厕买下来,开价6万”大渔说,“还有甲鱼城的老板,他说想让我帮他搞个艺术作品,做一整面瓷砖墙,上面画56个民族手拉手”走后没几天,我们收到大渔发来的邮件其中写道:“花比前两日鲜活了许多,随眼望去,山脚不止青绿那么单一了四季变化的美丽,让只想着读书、思考,干活的我觉得很造化说到静嘛,鸟走鱼游,于心就好”伍一洵:莲花山上做半仙伍一洵,大家都叫他“伍爷”,要见到他真是很不容易“他就是个半仙儿”朋友涂子贺说,“每天睡到下午才起,不太爱见陌生人”伍一洵的家是个深宅大院我们到的时候天色已黑,老远就看见一栋孤零零的民居,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楣上还贴着四个字:“造物倾心”这幅画面让人想起徐克武侠片里的场景,更应景的是,门里面还传出了非常慑人的狗吠声,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见到伍一洵的时候,更明白了为什么涂子贺会将他称为“半仙儿”:一头灰白的头发有些飘逸,身材瘦削但很精神,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论长相和气质,倒真和徐克有几分相似他一露面,那只金毛立刻变得客客气气,不发声了伍爷家里像是一栋瓷器的博物馆,我们为眼前所见的陶瓷艺术品感到震撼他很客气地叫助手沏上一壶茶,然后把我们领进书房,我看了一眼那些庞杂的书:《释迦牟尼》、《中国传统图案大观》、《百丈山志》??起初我们不知如何发问,因为伍一洵的人生经历十分丰富,而他又似乎不屑向不懂他的人阐述更多伍一洵出生于广州,自幼家境殷实,从小就受到艺术熏陶,大学赴澳大利亚攻读美术史专业,后又担任澳大利亚《华声日报》主编,伍一洵学成归国后加入了家族企业,先后担任多家上市公司的董事,业务覆盖房地产、金融、石化行业然而,就当所有人以为他会把生意的蛋糕越做越大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全身而退“突然有一天我觉得烦了,一点也不喜欢待在广州,那里太乱太吵,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做自己喜欢的事”前,伍一洵创建了自己的陶瓷品牌真如堂,所谓“真如”,即取自佛学中“万物根源”之意在真如堂的宣传册扉页,他写了这样一段话,以阐释自己与陶瓷结缘的原因:“世人之所以爱瓷崇瓷,皆因其既‘文’且‘质’之故‘文’是因文人精神之注入,‘质’则因其素肌玉骨的材质之美,正应对了中国人对文质彬彬、君子如玉的特殊情怀”而“君子如玉”也正是伍一洵做人的一贯追求也差不多就在同一时期,伍一洵选择了在景德镇“隐居”虽然是因为陶瓷来到景德镇,如今他的生活却已经超越陶瓷艺术本身,延伸到了更深的层面其实在见到伍一洵之前,就听涂子贺称他为“山大王”,当时以为只是戏言,但是直到我们亲眼见到伍一洵买下的那片山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里有他更广阔的世界,而只以陶瓷的境界来定义他本人,实在是太狭隘了。

在三宝村莲花山脚下,伍一洵将一座废弃的小学改造成陶瓷博物馆,里面分为香室、茶室、琴室等不同区域,从建筑设计到内部空间的概念都来自他本人在茶室里喝上几杯普洱之后,伍一洵提议带我们到山上走走采访当天时值4月中旬,漫山遍野开满了油菜花和映山红,景色极美沿一条蜿蜒的土路走至深处,出现了一栋木制结构的古老建筑,看起来像是正在改造的样子,伍一洵说这里会是真如堂的工作室和艺术品陈列室而在更远处的另一个方向,我们看见了一小片水潭,他说这里很适合修身养性,建个祠堂或许不错正说着,几头小羊窜了出来,走进了我们的镜头同行的友人建议他:“也或许可以搞个农场什么的,喝茶、打坐、喂动物,你说好否?”伍一洵并没有具体告诉我们这座山将会如何规划,我们只知道看得见的平地全是他的虽然并不情愿入镜,他还是在摄影师的劝说下留下了一张以山为背景的照片,他说广州不是他的家,莲花山才是他的家在景德镇定居,伍一洵就像那陶瓷器上的水墨画,墨汁已深深印入泥坯中,并且四散开来,晕出一幅很美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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